鉴别伊斯兰恐怖组织和个人？

全世界穆斯林人数众多，派别也很多，而恐怖组织和个人（现在还）是极少数。鉴别恐怖组织和个人具有很大的理论和实践意义。但这类鉴别很难很难。只有对伊斯兰教有比较深入的了解，才可能分辨伊斯兰恐怖主义和思想。即使对于专业人士来说，这类工作仍然很难。例如不久前英国澳洲各发生一起穆斯林发动的恐怖袭击。两个罪犯在各自警方已经有记录。其中一个已经从消除极端主义学习班(deradicalization)毕业。但两案袭击前都没有预兆。这篇短文当然不可能解释清楚这样的难题。这里我只是从神学、哲学和历史的角度给个概要，同时给出参考资料。有愿望深入了解的，需要继续下大功夫。开始讨论以前我先提一下本文最后结论。对于ISIS，哈马斯，盖达这类恐怖组织，必须及早打击。如果等到恐怖组织势力壮大后再采取行动，难度和代价会增高很多。

多数华人没有宗教信仰，可能会以为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类似。可能这样想：这三门宗教都属于一神教，且书中的历史人物不少相同（有时只是人名翻译不同）。（一篇一大陆教授的讲话[参考[1]]就有这样的例子。）其实这三门宗教关键原则很大不同。以前提到的中东历史泰斗 Bernard Lewis 就很清楚这点 [2,3]。这里仅举他的书中一个例子。他指出英文的教会（church，这个词中文倒是比英文清楚：教堂，教会是不一样的词）在伊斯兰教里没有对应的词。你对穆斯林讲政教分离，他完全不懂你讲的是什么。霍梅尼曾说，伊斯兰教就是政治，否则伊斯兰教就是nothing（否则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Lewis还提到许多其它词汇在各宗教里大不相同。要真正了解这些宗教，必须从各门宗教的圣书开始。我曾经写过一篇短文介绍圣经和可兰经[4]。在外人看，可兰经与圣经都是信徒奉为从上帝（神）来的经书，没有什么大不同。从某种角度看，这似乎有道理。但其实圣经与可兰经大不一样。它们的不同在什么地方呢？关键之一在于圣经自洽，即不矛盾。如果宇宙间只有一位真神，而圣经各书是从独一神来的，那全部圣经（一共六十六本）必然自洽。证明自洽需要很多很多知识，首先需要学习几千年来解经的主要方法。然后需要有深厚的神学，历史，哲学等等学科的知识。这里不是证明圣经自洽，只是指出圣经_可能_自洽。基督教的圣经包括犹太教的旧约和基督教独有的新约。如果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犹太教的旧约圣经，基督教的新约圣经不冲突，有自洽的可能。犹太教与基督教的关键分歧是犹太教不承认新约圣经和耶稣这人是旧约中已经多次预言过的基督。基督教的圣经自洽当然涉及许多神学和圣经的知识，但从时间顺序和逻辑上看完全可能。举个例子，约翰福音开始第一章前三节。1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and the Word was with God, and the Word was God. 2 He was with God in the beginning. 3 Through him all things were made; without him nothing was made that has been made. 这里我用英文，因为英文里单数、复数和时态清楚。这里的Word 同时指耶稣基督也是指整本圣经。注意Word是单数。隐含的意思：圣经是一，即自洽。（基督教的中心教义, 三位一体, 也与此吻合。）

从表面看，可兰经与圣经一样都被信徒认为是从神来。伊斯兰教的普遍讲法是旧约圣经和新约圣经都是从真神来，但犹太人和基督徒犯了sin（罪。严格地说，sin与罪不同，不过这里略去不谈详细），使得这些经书不准确了。所以神另外给穆罕穆德一本可兰经。穆罕穆德是神的最后也是最大的先知。现在考虑可兰经的真实性，即是否与圣经一样，也是受神的启示来的。因为可兰经比圣经晚，它是从真神来的只有两种可能。一，它能够与圣经和谐一致。从时间看这有可能，因为可兰经比旧约圣经和新约圣经晚得多，至少六百年。有相当一批伊斯兰学者想证明圣经预言可兰经和穆罕穆德，但极少有人接受这类解释，因为存在许多矛盾。二，它自成一个系统。但这也不成立因为它引用了许多圣经人物，包括亚伯拉罕，以实玛利，摩西，耶稣等等。这两项综合，明显可兰经无法自洽。这结论很重要。

可兰经和伊斯兰教说犹太人和基督徒是‘书之民’，就是说圣经限定犹太人和基督徒。非常笼统地看这话有道理。其实也可以说穆斯林是‘书之民’。穆斯林的‘书’指的是可兰经。可兰经在穆斯林心目中已经拜为圣。在一些严厉实行伊斯兰法律的国家不敬可兰经会被判死刑。但是既然可兰经不自洽，那穆斯林世界怎样行事呢？如果只通过可兰经来认识穆斯林世界，会有许多无法理解的方面。要认识穆斯林世界，推荐一部很好的书, Malise Ruthven, "Islam in the world"[5]。Bernard Lewis的两本通俗读物是从比较穆斯林世界与西方世界出发。而 Malise Ruthven 的书是从穆斯林世界的诞生和发展的角度出发。这本书比较容易读，也容易找到有用的材料。现在引用这本书（Chapter 4 Law and disorder pp.122-173）其中一段: The divisions of Islam, in contrast to those of Christianity, have their origins in politics rather than dogma. ……. Having a religious ideology built on the social foundations of tribalism, the Muslims expressed their aspirations first in the terms of group loyalty, and only afterwards in terms of the doctrinal and theological accretions surrounding these loyalties. 就是说穆斯林世界与基督教世界在教派区别划分上完全不同。基督教教派争执的起因多数来自教义或者圣经的解释。而穆斯林的教派争执是部落，是人事。例如最大的两个穆斯林派别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分歧主要是谁有资格成为卡里法，即全世界穆斯林的首领。穆斯林的教义和神学是在教派确定以后才形成的。这符合Bernard Lewis的叙述。外人看基督教先考虑教派和教义，而外人看伊斯兰教教派，要先看起源和历史。

几乎所有文明都有伦理道德[6]。许多文明的伦理是从经书上来的，如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即使战争，也不能乱杀无辜。中国的伦理很大程度上来自儒教。中国过去的社会法规，道德，习俗都是这样来的（包括发展延伸）。这方面中国相对比较松弛。例如中国过去战乱时有不守规则的情况。这包括中共东北解放战争时用的战术。中共现在也有些军官鼓吹超限战等。

[2,3]讲到中东的穆斯林世界受到西方文明的冲击，各种思潮流行。[3] 可以帮助了解伊斯兰恐怖主义的大致产生发展过程。穆斯林有些学者和领袖提出圣战（即敌对方不是穆斯林）时可以不受原来伊斯兰战争伦理的束缚。一个例子是Lewis 特别提到的自杀恐怖袭击[3] 。以前伊斯兰学者普遍认为穆斯林不能搞自杀袭击。但有些激进伊斯兰学者认为自杀袭击不仅可以采用，而且这样的人属于烈士，优先进天堂。前面提到伊斯兰有众多流派，对可兰经的解释又没有自洽的限制，恐怖主义各派，包括伊斯兰“超限战“，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产生发展。 

后来我读了Nabeel Qureshi 的几本很不错的书[7,8]。Qureshi出生在一个原籍巴基斯坦的穆斯林家庭。他家属于穆斯林的一个小支派，即不是逊尼派或什叶派。维基上说这个支派在巴基斯坦受歧视迫害。他家早已移民到英国。他在英国长大，后来随家庭移民到美国。从他的书我得知伊斯兰世界实际上有三个时期（他没有明确这样讲，是我对他的书事件的总结）。第一时期相当残忍。穆罕穆德最早靠买路钱过活。第二时期穆斯林世界开始建立一些战争规则。我们知道的许多规则，包括比较文明的战争规则，是后来建立的。第三时期是在西方文明冲击后。有些穆斯林认为是过去伊斯兰教的传统流失造成伊斯兰世界衰落。有一些穆斯林转向恐怖主义。

现在回到本文开始时的结论：”对于ISIS，哈马斯，盖达这类恐怖组织，必须及早打击。如果等到恐怖组织势力壮大再采取行动，难度和代价会增高很多。” 犹太教和基督教都有一些无法更改的基本教义限制暴力，而伊斯兰教没有这样的教义。因为缺乏这样的限制，恐怖主义思潮可能蔓延和发展。伊斯兰恐怖主义流派萌芽时比较容易控制。如果等到恐怖主义组织壮大后，它们在穆斯林世界会有吸引力，控制的难度和代价会高很多。

参考文献：

[1] 中东问题与三大一神教初步 http://han-jialiang.hxwk.org/?p=2445

[2] Bernard Lewis, "What Went Wrong?: The Clash Between Islam and Modernity in the Middle East," Harper Perennial, 2003.  

[3] Bernard Lewis, "The Crisis of Islam: Holy War and Unholy Terror," Modern Library, 2003. 

[4] 韩家亮：圣经和可兰经入门   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29405

[5] Malise Ruthven, "Islam in the world," Oxford University, 3 edition, 2006. 

[6] 韩家亮：伊斯兰恐怖主义的起源 http://han-jialiang.hxwk.org/?p=2481 

[7] Nabeel Qureshi, "Seeking Allah, finding Jesus, a devout Muslim encounters Christianity." Zondervan, Expanded ed. 2016. 

[8] Nabeel Qureshi, "Answering Jihad : a better way forward." Zondervan, 2016.